文 | 字母榜

阿里出售非核心资产的第一锤终于落下。

12月17日，阿里公告称，公司与另一名少数股东同意将银泰百货100%股权向由雅戈尔集团和银泰管理团队成员组成的购买方财团出售，阿里就银泰出售的所得款项总额约为74亿元，预计因出售银泰而录得的亏损约为93亿元。

雅戈尔方面向媒体表示，本次集团与银泰管理层共同投资银泰，旨在“强链补链”，完善时尚生态圈。投资完成后，雅戈尔集团将给予银泰管理层充分的运营空间，支持银泰进一步高质量发展。

就在三个月前，名创优品以约63亿元收购永辉29.4%股权，其中包括牛奶公司持有的21.1%及京东持有的8.3%的永辉股份，京东在这笔交易中录得净亏损。

这同样是一个传统企业从互联网公司手中接手实体零售、互联网公司亏损离场的故事。

出售银泰，在事实上宣告了阿里新零售实验的终结。2016年，新零售横空出世，盒马是新零售样本，银泰商业、大润发都是重要组成，新零售被阿里视作寻找增长的下一站。

但就在阿里走向线下、走向消费升级之时，拼多多从下沉市场厮杀出来。新零售在阿里的地位不断下降。

事实上，阿里推出新零售之际，内部也并非全是赞同，“有一些人质疑为什么要投线下，线下的这些企业对阿里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对阿里生态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一位接近阿里人士表示。

今年2月，蔡崇信对“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传统实体零售业务”下的定义是，“并非公司的核心业务”。2023年，阿里经历了一次战略大转舵，阿里坚决地放弃了实体零售业务，亏损93亿元离场便能看出阿里的坚决。

事实上，亏损是沉没成本，早已在投资之时便注定了。清理低效资产，倒可以将腾挪出更多资金投入核心电商业务以守住基本盘，另外，这些零售业务本身资产回报率不高，剥离这些资产可以提高净资产收益率。

阿里资产负债表上，还有一些资产正等待着类似决策。

01

银泰是阿里布局新零售资产的开始。

2014年，阿里出资53亿港元入股银泰成为第二大股东。2016年，马云提出了新零售，“纯电商时代很快会结束，未来将没有电子商务这一说，只有新零售。”

次年，阿里联合沈国军的全资公司私有化银泰商业，交易金额达198亿港元，较停牌前最后一个交易日溢价超40%。私有化后，阿里巴巴成为银泰商业的控股股东，持股比例增至约74%。

“阿里和银泰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大背景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线下与线上全面融合的必然趋势。”时任阿里巴巴CEO的张勇表示，“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已经在全面融合，它的发展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时，阿里把自己比喻为“空军”，要找一个“陆军”做战略伙伴，整合在一起，成为“地对空”的结合。“阿里巴巴是一艘‘航空母舰’，拥有一个舰队群；银泰商业就是其中的主力‘战斗舰’，它的使命就是帮助实体商业和数字商业结合探路。”

10年过去，线下零售没能新起来，它们依旧是传统生意，增长空间也有限。2015年-2017年，银泰商业销售额的年同比增长不过个位数，阿里成为控股股东的2018年，银泰商业销售额有所增长，同比增长30.5%至299.09亿元。

但需要提及的是，2018年，刚刚崛起的拼多多GMV达4716亿元，同比增长234%。

近年，阿里财报并未过多提及银泰百货对其的商业贡献，大多时候，银泰只出现在注释中，“所有其他包括高鑫零售、盒馬、阿里健康、银泰……”

张勇离任后，阿里的集团战略和资产管理策略都经历了一次大转舵。

今年2月初，据路透社报道，阿里巴巴正在寻求出售多项消费产业资产，其中包括盒马鲜生和大润发，有知情人士表示，阿里巴巴高层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其核心电商业务的盈利模式，并打算分拆非核心亏损的部门。除了盒马和大润发，银泰商业也被列入出售资产之列。

同期，蔡崇信更是明确表示，会逐渐退出“在公司的资产负债表上还有大量传统实体零售业务。

02

此次交易，让外界略感诧异的是，接盘银泰的是另一家传统企业雅戈尔。

雅戈尔向媒体回应称，雅戈尔集团(宁波)有限公司一直以来注重时尚领域的投资和发展，旗下上市公司“雅戈尔时尚股份有限公司”更是致力于时尚产业的运营。与银泰管理层共同投资银泰，旨在“强链补链”，完善时尚生态圈。

在外界眼中，雅戈尔是一家传统时尚品牌，事实上，投资早已是雅戈尔获利的主力军。早在1992年，李如成就进入了房地产行业，次年，雅戈尔涉足股权投资领域。

按雅戈尔的公开回应，此次投资银泰是一次战略投资，但从其过往投资案例看，雅戈尔的投资多以财务投资为主。

雅戈尔最经典的一笔投资当属宁波银行。1997年，宁波银行成立，雅戈尔集团投资1.82亿元参股；2010年，雅戈尔认购宁波银行非公开发行的股票7050万股。2020年，雅戈尔共计减持宁波银行2.96亿股，占后者总股本的4.94%，套现100亿元。

早年间，雅戈尔曾在1999年斥资3.2亿元参股中信证券，获得9.61%的股份，成为其第二大股东。

“我做了30多年服装，利润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但投资就不一样，一下子就能赚制造业30年的钱！”2021年，雅戈尔董事长李如成曾公开表示。

据钛媒体整理的雅戈尔财报数据，2007年至2023年中，雅戈尔的累计投资净收益达476.4亿元，归母净利润总和为540亿元。2020年，雅戈尔时尚、地产和投资板块分别实现净利润9.6亿、16.57亿、46.55亿元，时尚反倒成为贡献最少的业务。

有趣的是，阿里出售银泰是为回归主业，雅戈尔买下银泰也是回归主业的一环。过去，时尚、地产和投资，是雅戈尔的三大业务。去年三季度业绩会上，李如成还指出，为回归主业，“探索新零售模式，加强建设线上线下深度融合的时尚体验馆。”

去年，雅戈尔还曾购买美邦的店铺。12月，美特斯邦威母公司美邦服饰发布公告称，为扩大全域业务发展，为供应链投入做流动性资金准备，通过盘活资产的方式持续压缩负债，公司向宁波雅戈尔服饰有限公司出售公司所持有的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区大科甲巷43号店铺，交易价格为6.8亿元。

美邦出售店铺是为获得流动性资金，雅戈尔在这笔交易中的目的并非十分明晰，但与这次收购银泰相同，雅戈尔都获得了线下店铺。

03

雅戈尔要“探索新零售”，但新零售已然成为被阿里放弃的板块。这一战略早在今年年初便确定，而剥离银泰，也意味着阿里清理新零售资产有了实质动作。

2016年，马云提出了新零售概念，新零售正起于阿里扩张时期。当时的背景是，线上电商的增速放缓，阿里把增长瞄向了线下，陆续收购了银泰百货、三江购物、高鑫零售等公司股权，还孵化了新物种盒马，勾勒了宏大的新零售图景。

但如今阿里曾经构建的新零售体系已然土崩瓦解。

除了收购的零售资产，在新零售体系中，阿里曾针对中小城市的社区便利店推出零售通系统，当时的计划是，在2018年开到100万家。

不过今年年初，因阿里组织架构调整，零售通调整到阿里淘天集团，并和阿里1688网站合并，3月18日22时开始，零售通平台业务暂停运营。天猫无人超市、猫mall、智慧门店等业态也未有更多新动态公布。

今年3月，盒马创始人侯毅离职，盒马鲜生告别了早期的重线上的模式，“严筱磊担任盒马CEO之后，会更加聚焦方向，也在带领公司努力实现常态化盈利。”严筱磊上任后，也一改此前盒马待售状态，据晚点LatePost报道，6月盒马全员会上，严筱磊表示，“盒马不会被卖。”

但对传统零售资产，阿里现在的态度显然是坚定地售出，纠正以往的投资路线。

2015年，阿里投资约283亿元参与苏宁云商的非公开发行，占发行后总股本的19.99%，成为苏宁云商的第二大股东。与此同时，苏宁云商将以140亿人民币认购不超过2780万股的阿里巴巴新发行股份。

2017年，阿里投入约224亿港元，拿下高鑫零售36.16%股份；2020年，阿里以280亿港元的价格增持高鑫零售的股份。

9月底，高鑫零售在港交所短暂停止买卖，以待根据公司收购及合并守则发出载有公司内幕消息的公告。停牌前，高鑫零售市值为250亿港元左右。

回头看，阿里当时选择新零售路线无可厚非，2016年，整个中国零售总额在30万亿元左右，阿里GMV为3.7万亿元，尽管占了电商份额的70%左右，仍有庞大的线下市场未被阿里发掘。

但与此同时，广袤的下沉市场被拼多多发现，踩着消费升级大浪的新零售被消费降级拍在了沙滩上。

新零售并未给电商带来新的增长，反倒带来了财务上的负累。2023年二季度至2024年一季度，阿里利息收入和投资净收益分别为亏损59亿元、收益51.36亿元、亏损35亿元、亏损57亿元。持有银泰十年，阿里付出了亏损93亿元离场的代价。

事实上，这笔亏损在投资之时便已注定，继续持有，带不来新增长不说，反倒占用了部分资金，也降低了上市公司的资金收益率。越早、越坚决地出售，对公司反倒是一桩好事，这笔资金能投入到核心电商、AI等主业上去。

几个月前，京东也半只脚退出了新零售战场，将其持有的永辉超市股份，出售给了名创优品。

兜兜转转，曾经接盘实体零售的互联网公司，默契地将实体零售再度卖给了实体零售企业，回归线上主线。

阿里卸下了70多亿的包袱，它的资产负债表上，还有一些包袱等待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