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創板日報》8月19日訊（記者 徐紅）「注射一次維持半年」、「除了吃藥還能微創手術」......高血壓雖然是一種常見病，但其治療手段還在不斷地推陳出新。
其中，RDN療法是近年來高血壓治療領域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RDN治療高血壓，也就是經導管去腎交感神經術（renal denervation，RDN），這是一種治療高血壓的微創介入手術，通過破壞腎動脈壁內的交感神經纖維，從而降低交感神經興奮性，實現降壓。
2023年末，Recor Medical和美敦力兩家公司的RDN系統相繼獲得美國FDA的批准上市，在業界引起了熱烈反響。進入2024年後，這股熱潮又進一步席捲國內。
今年4月，美敦力Symplicity Spyral RDN獲國家藥監局批准，成爲全球首個獲得美國、歐盟和中國三個主要區域批覆上市的高血壓微創治療器械繫統。緊隨其後的是本土力量，近期魅麗緯葉、信邁醫療兩家企業的RDN產品也在同一天獲批。
然而，由於高血壓長期以來一直是將口服藥物作爲傳統治療手段，因此另一種全新幹預措施的推廣往往會面臨比較多的困難。美敦力走過研發的九死一生之後，又將如何把RDN這一全新的療法推向臨床實踐，無疑牽動着所有人的關注。
▌傳奇RDN：一波三折上市路
一項前沿醫療技術的開發，乃至推向市場，從來都不是一條直線，美敦力Symplicity Spyral RDN的面世正是如此。
2023年11月8日，Recor Medical宣佈FDA批准其產品Paradise上市，成爲首款在美國上市的RDN產品。9天之後，美敦力的Symplicity Spyral RDN系統也獲得了FDA批准，用於藥物治療不受控制的高血壓患者。
這稱得上是一次驚人反轉。因爲就在幾個月前的FDA獨立專家小組會議上，Symplicity Spyral RDN還曾遭到否決，雖然有六名成員投票認爲該系統收益大於風險，但有更多的人投下了反對票。
儘管獨立專家小組的建議沒有約束力，但通常FDA都會參考這一顧問小組的意見。這一次，Symplicity Spyral RDN爲何還是得到了FDA的最終認可？對此，有分析認爲，這與美敦力在研發RDN的路上堅持十多年，並從中積累了大量的臨床數據不無關係。
美敦力是最早進入RDN領域的先驅之一。早在2010年11月，公司就以8億美元現金收購了Ardian，自此開啓RDN之路。
完成收購以後，美敦力便投入巨資開始了Symplicity的研究，兩個早期的單臂大型研究HTN-1和HTN-2均驗證了RDN的降壓效果。這一時期，全球RDN領域也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大型併購及投融資火熱，包括美敦力、聖猶達/雅培、波士頓科學、ReCor Medical等在內，還有多家公司的RDN器械陸續獲得了CE認證，歐洲高血壓學會將RDN納入指南。
然而，在2014年，美敦力公佈的Symplicity HTN-3試驗結果卻讓行業信心受到重創。Symplicity HTN-3的試驗數據顯示，雖然RDN降低了血壓且安全性良好，但與對照組相比並沒有表現出差異。
此後，不僅有強生、聖猶達/雅培、Covidien等多家公司先後停止開發RDN產品，歐洲許多醫療保險計劃也不再將RDN作爲可報銷的治療方法。
但美敦力沒有放棄。對試驗結果進行全面分析之後，美敦力認爲，Symplicity HTN-3試驗的失敗由多個原因造成，包括從RDN產品的設計到臨床試驗設計本身等，都存在着不足之處。
因此，美敦力一方面重新評估了產品設計思路，改變產品設計方案。第一代設備Flex Catheter是單點導管，它的使用方式使醫生在放置方式上有很大的差異，分析後的數據表明，大部分病人未能達到完全消融。
而更新後的Spyral設備則是從一個電極轉向了螺旋模式，在3點、6點、9點和12點鐘方向放置了四個電極。這種設計不僅可以讓系統更具可重複性和更易於使用，也能很好地提高消融效率。
除此之外，針對重新啓動的臨床試驗項目，美敦力還進一步完善了臨床設計，包括更加關注病人的降壓藥物使用情況，通過尿液分析和血液樣本追蹤病人體內的藥物，盡最大努力地減少外部變量對試驗結果的影響。
繼SYMPLICITY HTN系列研究之後，美敦力又相繼啓動了SPYRAL HTN-OFF MED、SPYRAL HTN-ON MED、Global SYMPLICITY Registry等多項系列研究。其中，SYMPLICITY全球註冊研究是目前最大的RDN前瞻性、單臂、全球、觀察性、研究真實世界註冊研究，全球納入超3000例血壓控制不佳的患者，旨在探究真實世界中RDN的安全性和療效可持續性。
這些研究持續證明了RDN的安全性、有效性和持久性，也爲日後Symplicity Spyral RDN的最終獲批提供了關鍵的科學證據。
「FDA獨立專家小組辯論了多方面的原因，最後6名成員投票認爲該系統收益大於風險，但有7名成員投票反對，支持和反對票數其實很接近，而導致專家否決的最主要原因是它的註冊臨床主要有效終點沒有達到。」
「但在過去多年中，美敦力做了大量的臨床，許多RDN病例治療後效果很好且能持續，所以基於多方面考慮，FDA還是批准了美敦力Symplicity Spyral RDN的上市。」對RDN技術長期保持着關注的業內人士劉中（化名）告訴記者。
從研發到上市，美敦力RDN經歷的是一段漫長又曲折的旅程。特別是血壓試驗運行難度非常高，因爲有很多外部變量會影響血壓，而且變量很難控制。而美敦力遭遇不止一次的失敗後，仍能保持前進，在業內看來，更多是基於其長遠的戰略佈局考慮，以及對RDN技術的信心。
持續的研究與臨床試驗、堅持創新和改進、多方合作......復盤成功之路，美敦力認爲Symplicity Spyral RDN成功上市背後，同樣離不開這些努力。
“面對RDN技術的研發挑戰，美敦力不斷探索和實施改進措施來優化其產品，使其更加安全和有效。與此同時，通過內外部多方合作幫助公司深入理解需求、更快地適應不斷變化的監管環境和市場情況。”在給《科創板日報》記者的書面回覆中，美敦力這樣談到。
▌手術治療高血壓，如何選？
既然有藥可用，高血壓患者爲什麼還要選擇RDN手術治療？事實上，「用RDN治療高血壓，就好比給患者一顆超級藥片，而這顆藥片一輩子大概只要吃一次就行了」。
不過，這顆藥片也不是萬能的。美敦力工作人員表示，「這是因爲，有的患者用了以後很快可以看到明確的治療效果，也有患者手術後還需要繼續用藥，配合醫生做好血壓的全程管理，或繼續保持生活方式的改變。」
RDN並非適用於所有高血壓患者，其主要用於輔助治療難治性高血壓及藥物不耐受的高血壓患者。其中，「難治性高血壓」定義爲服用3種以上降壓藥物（含一種利尿劑）治療3個月以上血壓控制不佳的患者；「藥物不耐受」是指藥物禁忌或因藥物不良反應而不能耐受服藥的患者。
因此，針對這些單純依靠藥物可能難以達到理想血壓控制的高血壓患者，RDN可以與藥物治療結合使用，作爲一種綜合治療手段，以達到更好的治療效果。如果患者對高血壓藥物反應不佳或者有藥物耐受問題，RDN同樣是提供了一種有效的替代方案。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臨床試驗證明，RDN的降壓效果不僅可以持續較長時間，它的操作相對簡單，安全性也比較高......
作爲一項革新的技術手段和創新術式，Symplicity Spyral RDN的全面上市還需要完成很多前期準備。但在正式獲批之前，這款療法其實早在海南博鰲先行區開展先行先試，於2021年4月完成首例患者植入，迄今已惠及50多名中國高血壓患者。
61歲的張阿姨便是其中之一。飽受頑固性高血壓折磨已經超過20年，對於張阿姨來說，這一次的手術經歷堪稱神奇：「整個過程就好似睡了一覺，沒有任何痛苦。然後，醒來之後痛苦也消失了。」
在接受RDN手術前，張阿姨的高血壓已經發展到吃藥也幾乎控制不住的程度（高壓約180-190）。而高血壓如果長期得不到及時、有效的控制，會引起動脈硬化、血管狹窄，導致各組織器官的血液供應障礙，從而誘發嚴重的高血壓併發症，尤其以心、腦、腎的損害最爲嚴重。
「這麼多年來，我的降壓藥一直在升級，到最後聯合吃幾種藥血壓仍然控制不好。醫生說我這種情況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再有一種藥失效就無藥可治了。而且我已經出現心臟病併發症，其嚴重程度甚至超過高血壓病本身。」張阿姨告訴記者，持續加重的病情對她的身體及精神都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想到父母都是因高血壓腦出血去世就很害怕，感覺這個情況離我也很近了。」
經過幾次預約和等待，2023年2月底，張阿姨在海南博鰲瑞金醫院完成了RDN手術。讓她驚喜的是，經過這次手術，自己原先如脫繮野馬般不可控制的高血壓終於得到了改觀。
術後，她的血壓下降明顯，現在與正常人基本無異，已經恢復到低壓70-80、高壓100-120的正常範圍內，而她以前吃的那些降壓藥，也在醫生的指導下開始減量，到目前只剩下一種。
作爲第一批的受益人，張阿姨感嘆是RDN技術讓她重獲新生。她表示，沒有高血壓的煩惱後，她覺得生活各方面都非常好，「可以獨自開車接送孫子上下學，放心地與朋友們出去旅遊，好好享受退休時光了」。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大部分高血壓患者沒有症狀，或者有症狀也不明顯，因此很多人對高血壓的危害認識不足。事實上，高血壓是早發心血管疾病最重要的危險因素，導致了全球約54％的腦卒中和47％的缺血性心臟病，如腦卒中、冠心病、心力衰竭等，均是其常見的併發症，患者的發病率及致殘率較高。
相關數據顯示，當前我國心腦血管疾病死亡率佔總死亡率的41％，每年死亡人數達到350萬，其中70％的腦卒中和50％的心肌梗死與高血壓相關。
劉中認爲，中國高血壓患者數量龐大，這將給RDN的商業化帶來很多機會。但挑戰還在於，如何能讓病人像張阿姨一樣，在思想上接受這一介入治療。另外，定價或在十萬以上的手術費用，對於很多病人來說更是不小的門檻，因此未來恐怕還有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