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咖啡的生意瞄準了「提神醒腦」的本質需求,萬店品牌便接連出現。
截至2024年最後一天,窄門餐眼數據顯示,瑞幸咖啡門店數量爲21410家。而在12月初,瑞幸咖啡聯合創始人、董事長兼CEO郭謹一在中歐EMBA內部課程的分享中提到,瑞幸門店數量已經超過22000家,有3億+客戶,月活7985萬。
2020年4月,瑞幸自曝財務造假,這家「從成立到上市最快的公司」在上市不滿一年時又成了“從上市到退市最快的公司”之一。暴雷時,瑞幸有4500家門店,其中的2/3在動盪與重整中被迫關閉。
經粗略測算,瑞幸在最近4年間至少新增了2萬家店鋪,而據郭謹一透露,其中的1萬家是2023年6月—2024年7月新開的。
唯快不破,是瑞幸復甦的秘訣,大步狂奔的背後則是郭謹一對於當前中國咖啡消費人群的「不滿足」。「中國每人每年平均只喝10杯咖啡,而很多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消費量能達到100-200杯。中國咖啡業進入了快車道,我們完全有機會可以看到未來10年的增長。」
郭謹一的說法有證可循。《2024中國城市咖啡發展報告》數據顯示,我國人均年咖啡消費杯數從2016年的9杯增長到了2023年的16.7杯,但仍與世界主要咖啡消費國存在差距,比如芬蘭的人均年咖啡消費杯數在2016年就已破千杯。
這個稀有的上癮與健康並不衝突的賽道,被郭謹一視作「金礦」。現狀與預期之間的巨大差距,一方面預示着機遇,另一方面也代表着難題。
「老朋友」庫迪咖啡同樣已是萬店品牌,其中半數門店是在2023年8月—2024年10月新增的;「老對手」星巴克被瑞幸追着打,但雙方的總營收還有差距,在瑞幸決定打到星巴克的「美國老家」去之前,還有多少中國人是「不知道自己喜歡喝咖啡」的潛在用戶,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一年新增萬家店
聯名超過30次
門店規模疊加9塊9優惠券,直接帶動了瑞幸收益的增長。
2020年—2023年,瑞幸咖啡營收分別爲40.3億元、79.7億元、132.9億元、249.0億元,2024年前三季度營收248.6億元,同比增長39.4%,已經與2023年全年持平。郭謹一透露,2024年瑞幸營收大概率超過300億元。
營收規模的迅速變化,分散在3億消費者的訂單記錄裏,搭配頻繁出圈的新品和聯名,用很短的時間和密集的攻勢洗掉了市場對於「瑞幸暴雷」的記憶,消費者來不及回憶瑞幸是如何復甦的,就已加入了「醬香拿鐵」的搶購大隊。
規模增長、邊際成本遞減,瑞幸開始默默盈利。
在2022年之前,瑞幸長期處於虧損階段,但除了衝擊納斯達克的2019年,整體虧損幅度呈縮窄趨勢。具體來看,2017年—2021年,瑞幸分別虧損0.6億元、16.2億元、32.1億元、25.9億元、5.4億元,2022年扭虧爲盈,凈利潤11.6億元,2023年凈利潤達到30.3億元。
燒錢換市場的情況仍在,但得益於訂單的水漲船高,瑞幸不再需要「虧錢賣咖啡」,即使在打響9塊9攻防戰後,瑞幸仍保住了營業利潤率的增長,從2022年的8.7%增至2024年Q3的15.3%。
但密集開店的策略持續帶來成本的壓力,這項支出並未因爲「熟練」而出現質變,2023年1月,瑞幸再次遭遇了虧損的情況,虧損1億元。2023年,瑞幸原計劃新增3000家門店,但最終的結果是新增了8000家,這成了郭謹一所解讀的虧損原因。
而在郭謹一看來,研究爲什麼瑞幸從1月份的虧損到Q3盈利15億元是「不重要的」。「從控股股東到董事會到管理層,沒有人因爲這個事(虧損與調整)吵架」,因此戰略層面的調整「更值得研究」。
兩位創始人退出後,瑞幸在動盪重整後形成的凝聚力,顯然是郭謹一引以爲傲的地方。在暴雷後,瑞幸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股東與領導層的「代際轉換」,藉此機會調整了治理與利益分配機制,並確定了聚焦咖啡的戰略。而產品、流量、運營方面的創新,只是戰術層面的調整。
當然,一個操盤12萬員工規模的CEO,觀察消費現象的出發點與市場並不完全相同,原材料選取、供應鏈管理、數字化系統、加盟商佔比,都無法前置性地呈現在消費側的感知中,而用戶看到的是排隊也搶不到的「醬香拿鐵」「黑猴聯名」,是生椰拿鐵、橙C美式後的下一個爆款,是門店裏持續更換的代言人立牌,這些構成了C端認知中「瑞幸復甦」的表象和理由。
而在供應鏈一端,瑞幸採購了中國進口咖啡豆的40%,在中國進口巴西咖啡豆中的佔比達到60%;瑞士進口咖啡機的49%被瑞幸帶走;瑞幸在國內椰奶、橙汁ToB市場的分銷體量也都在50%以上。
今天的瑞幸,每年上新超過100個SKU,一年落地30多次聯名,瑞幸的故事已經不再需要「復甦」爲點綴。
瞄準星巴克,又被庫迪瞄準
大單品、網紅營銷、聯名爆款、私域運營、數字化應用聯合構建了瑞幸持續增長的地基,瞄準大衆咖啡市場的真實需求回歸了商業的本質,小店模式構建起的網絡儘可能快速高效地鏈接了這些需求,通過數字化的B、C雙端管理實現2萬家門店與供應鏈的高效運轉,這些是討論瑞幸繞不開的話題。
回到故事的起點,瑞幸的勝利是商業模式的勝利。
在中國人均年消費咖啡杯數只有9杯的2016年,還有另一項數據:中國咖啡均價爲每杯24元。那一年,中國咖啡館總數達到10萬家,而北上廣合計就有14400家。2023年,中國咖啡館總數約爲15.7萬家,在這段時間內,瑞幸開了約1.6萬家門店,庫迪開了8000多家,星巴克新增4000多家,三家合計佔據了過半的門店增量。
更重要的是,現磨咖啡的「精品」「高端」「商務」「社交」屏障被快速打破,當9塊9的咖啡持續覆蓋社區、熱門商圈和寫字樓中的目標群體,對於咖啡均價的討論讓位於對產品本身的討論,「咖啡引領餐飲習慣西化」的魔幻言論也失去了滋生的土壤。
瑞幸咖啡第20000家門店 北京中關村·在握旗艦店
圖片來源:微博@luckincoffee瑞幸咖啡
瑞幸的商業模式以星巴克爲「假想敵」,與其說是在咖啡生意中做減法,不如說是在星巴克的生意中做減法。
郭謹一以「星巴克1號員工」的身份回憶起這段經歷:2017年3月份籌備瑞幸,看到了星巴克的成本結構和利潤有巨大的優化空間。星巴克的房租佔比太高,一杯成本20元的咖啡,有10元的房租成本,5元的人工成本和5元的原材料成本,售價超過30元。瑞幸用數字化的方式,讓一些買了咖啡不坐在店裏的顧客把咖啡拿走,這樣就可以少付房租的錢。這是當時的商業邏輯基礎,即把一杯咖啡的成本做到10塊錢,賣15塊,掙5塊。
「讓一些買了咖啡不坐在店裏的顧客把咖啡拿走」有很大的美化色彩,瑞幸愈發小店化、公式化,本質上是把店鋪做成了灌裝流程的展示窗口,以瓶裝的價格售賣現磨的產品,以此撬動了注重功能性和性價比的中端市場。
這一商業模式的壁壘是速度,所以瑞幸有了2萬家店,庫迪有了1萬家店。
陸正耀與錢治亞離開瑞幸後,曾做過多個創業項目,最終在2022年10月開出了庫迪的首家門店。除了瑞幸品牌的先發優勢,雙方在選品、選址、售價、營銷方面非常相似,庫迪的一個明顯特徵是全聯營模式,通過向加盟商讓利迅速拓展規模,也體現出速度的重要性。
當然,兩家品牌從某種程度上算是「師出同門」,是否能有另一家企業複製這一模式,或者再次找到新的顛覆點,仍有待觀望。
現階段,庫迪已經是瑞幸不能忽視的對手,但郭謹一認爲Internet Plus-related生意的本質是贏家通吃,而線下生意的本質是百花齊放,庫迪的存在是對瑞幸的刺激。
這種刺激的直觀體現就是不知道還會持續多久的9塊9馬拉松。
從生意的角度,郭謹一用一組精煉的數據展示了瑞幸盈利能力的來源:瑞幸早期的成本結構模型是成本15元,賣10元,賣一杯虧5元;後來逆轉,成本10元,賣15元,一杯賺5元。
正是因爲成本結構的變化,郭謹一否認了9塊9就是內卷和價格戰的說法。在他看來,9塊9的合理性與可行性取決於產品、場景與成本結構,對於有些產品來說,9塊9有它的可持續性。
打到星巴克的「老家」去
2023年二季度,瑞幸在收入上第一次超過了星巴克中國。
但連郭謹一都不能否認,瑞幸和星巴克仍存在差距。
2024年Q3,瑞幸營收248.6億元,同期星巴克中國淨收入7.8億美元(約合人民幣56.0億元),但星巴克的全球營收爲90.7億美元(約合人民幣651.2億元)。
中國咖啡市場頭牌易主,但這對於瑞幸和星巴克而言都不是競爭的終點。
去年10月,業內傳出瑞幸籌備進入美國市場的消息,也在此次分享中被郭謹一確認。
對於海外市場,瑞幸先是以直營模式試水新加坡,目前有47家門店。之所以要在新加坡先嚐試直營模式,再以品牌授權的模式打開東南亞其他國家的市場,據郭謹一分析,加盟模式的本質是大哥帶着小弟賺錢,要自己先搞明白。所以,新加坡是瑞幸出海打造品牌、打磨系統、摸清海外模式的一個重要陣地。
新加坡星耀樟宜機場店
圖片來源:微博@luckincoffee瑞幸咖啡
今年一季度,瑞幸會在馬來西亞開出門店,再下一步的方向是美國市場。
對於出海這件事,郭謹一保持着該有的冷靜:在世界咖啡市場,中國市場是撿錢的市場,海外市場是搶錢的市場。
「中國的咖啡消費遠遠沒有到成熟,甚至連初步成熟都不算,它還在持續單邊上漲,但是海外很多國家已經是成熟的消費市場了。在這些國家和地區,如果不能用一些手段在房租、人工、原材料上有結構性的變革,讓價格降低一點,成本控制得更好一點,在客戶體驗、產品體驗、服務流程體驗、品牌體驗上做得更好,(出海)去了也被打。市場已經在那,想清楚再去,打磨好再去,中國市場永遠是我們的大本營。」
瑞幸的「大本營」,是星巴克在全球的第二大市場。面對瑞幸的「後來居上」,以及中國新消費時代咖啡賽道的火熱碰撞,星巴克似乎很「糾結」。
2024年9月,星巴克新任董事長兼CEO布萊恩·尼科爾(Brian R. Niccol)提到,星巴克近期的重點是美國市場,需要讓佔比最大的業務恢復增長,當然在世界各地也有很多機會,團隊將專注於讓星巴克在中國恢復增長。
10月,尼科爾再次提到,他正在努力地了解星巴克在中國的業務,要弄清楚如何在市場上擴張,並正在繼續探索可能對其長期有幫助的戰略合作伙伴關係。
12月10日,星巴克中國任命楊振(Tony Yang)爲CGO(首席增長官),這是星巴克中國首次設立該職位,目的也很直白,在中國咖啡市場重拾增長動能。
一方面,在瑞幸正式進入美國之前,星巴克重新確立了美國市場的重點地位,美國咖啡市場的消費習慣已經成熟,是否能夠接受新模式的改造,星巴克「第三空間」的敘事是否會再次失效,9塊9戰術是否會被消費者買賬,都是瑞幸需要解答的問題。
另一方面,在2024財年,星巴克中國的同店銷售額與平均客單價均下降8%,同店交易量持平,意味着星巴克在中國市場的基本盤穩定,並且已經進入了「下沉通道」。瑞幸在中國市場上聚攏了一批非星巴克粉的咖啡用戶,他們的需求回歸了「提神醒腦」的本質,星巴克也在瞄準這批用戶。
當然,星巴克以大店爲主,門店租金與人力成本的可調整空間有限,儘管星巴克瞄準了廣闊的縣域市場,僅2024財年,就新進入166個縣級市場,並通過多種優惠活動「隱形降價」,但目前不能匹配瑞幸的速度。星巴克已有固定的用戶群體,目標也是通過咖啡建立社群文化,在降價方面只能「矜持」一點。
前有星巴克,後有庫迪,但在郭謹一看來,生意的核心是盯着客戶看,不要盯着對手;是客戶離開了你,而不是對手搶走了客戶。從某種程度上看,星巴克確實是這麼做的。
在謀劃美國市場的同時,郭謹一仍將中國咖啡市場視爲待採的金礦,他不止一次談到了市場容量的話題。中國人均年咖啡消費量只有10杯,如果未來10-20年真能達到100-200杯,即使保持當前的競爭格局,也爲咖啡品牌們留足了增量空間。
每一個快速增長的市場都足夠包容,但快速增長也意味着需求的變化與細分;每一個市場都在強調情緒價值,星巴克給的是格調,瑞幸給的是性價比和社交。但產品需求的主線不會偏移,隨着人均年消費杯數的增長,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成爲長期專業用戶,好喝的本質將佔據更高的競爭權重。
來源:觀潮新消費(ID:TideSight)